耀眼的军装

[关闭本页] 来源:《光明日报》      作者:李金良 发布时间:2019-10-10

  母亲属牛,是共和国的同龄人。

  她这一辈子,心心念念,喜欢父亲和我们哥儿仨穿军装的样子。她说,军装,在村里“挺耀眼”。

  今年,年已古稀的她,身体依然硬朗,精力旺盛,保持着“老黄牛”的坚忍和倔强。父亲离开8年了,她孤身一人执意留在村里,种粮种菜,养鸡养鸭,帮人采摘,自给自足,怡然自得。而最让她引以为豪的,是父亲和我们哥儿仨都曾是军人。

  细究起来,母亲的军旅情结,该是打父亲身上产生的。父亲参军6年,是一名公安边防部队的警卫战士,高大英武,会武术,上世纪60年代驻守东北。

  回乡后,父亲经常与村里人油灯夜话,一年年,一遍遍,讲着他和战友们的故事。有他们战斗班化装潜入白山黑水,到山头阵地侦察,摸排敌情,多次智斗“黑瞎子”的故事;有东北的苞米成熟时,整个连队“吃蒸饭”,糊一锅茄子、几屉苞米,然后茄子捣酱做菜,就着啃苞米的故事;还有他们战友之间,以命相交,彼此照应,把牺牲的战友父母拜作亲生爹娘、养老送终的故事。凡此种种,激励自己一生坦然前行。

  印象中,自己上小学时,父亲带头在村里架起电线,搞起了乡里第一个电动磨面坊。那时,父亲的磨面坊经常被三里五村的乡亲排队围满。乡亲们拎着粮食袋,翘首挨个往前挪,等着用电动粗磨、细磨,把自己家里的玉米、小麦磨好,回去享用。还记得,自己每每去喊父亲回家吃饭,都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,看到他从头到脚一身面粉,成为一个“白人”。从村西头到村东头,他骑车穿过整个村子。路上遇到的乡亲,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,在他们的眼神里,都怀着敬意,我自己也因此而自豪。

  母亲起早贪黑,经年劳作,一边抚养着我们兄妹4个人,一边种地,春播、夏长、秋收和冬藏,很忙碌。她还养了老母猪,靠卖猪仔儿挣钱。她不仅把我们兄妹抚养成人、成家立业,还在村里盖了3座砖房,其中辛劳,不言而喻。至今记得,我考到县里中学后,入学时的8块钱学费、书本费,都是母亲找邻居借的。一次,我返回家里取干粮。从地里赶回来给我蒸馍的母亲,打发好我后,又匆匆返回地里干活。身材娇弱的她,脸上满满都是倦意,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后背上,清晰印上了两道农药喷雾器留下的金属痕迹。

  中学毕业后,母亲告诉我,男人不能待在家里,应该走出去干事业,最有出息的就是当兵扛枪、穿上军装,“耀眼”乡里。

  在她的鼓励下,我怀着斑斓的梦,背起绿色背包,在风雪飞舞的冬至,走进了军营,穿上“空军蓝”,一穿就是26年。其间,许是受到母亲不辞辛劳的激励,许是缘于拳拳报恩之心,许是无数英模的激励鞭策,一路走来,我在人民空军的大熔炉里,先后荣立4次三等功,经常获优评先,还考上了军校,入了党,走上干部岗位,最后留在北京工作。

  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我,母亲怀着对穿军装“挺耀眼”的心理,接着将二弟、三弟都送进了军营,并一以贯之地鞭策他们扎根军营、建功立业。

  于是,“一家四个兵,个个有军功”,成了乡亲们形容我们家的口头禅。

  与我不同的是,二弟当的是陆军,坦克驾驶员,在部队服役12年。退伍后,与战友搞起了养殖场,风风火火,事业有成。三弟当的是武警,担任过文书和炊事员,在部队服役16年。退伍后,与爱人开起了营养餐配送网店,天天忙活,日子过得很殷实。我们哥儿仨都是兵,但兵种不同。乡亲们时常调侃,说再把我的妹妹送到海军,我们家的军兵种就全了。令人遗憾的是,妹妹除了名字有个“海”字外,其他都与海军无缘。每次遇有乡亲调侃时,母亲总是满脸笑容。

  父母讲过,他们结婚时,与多数农村人一样,家庭贫困。从开始借住邻居的三间漏雨漏风的土坯房,到把我们兄妹四个养育成人,他们终年操劳,衣食节俭,坦荡做人。

  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,讲不出什么大道理,却以自己的坚忍支撑起这个家,敦促我们兄弟走好军旅之路,迈好人生步伐。现在,每当我们工作遇到坎坷,生活中有挫折时,便用母亲的教诲自勉,无惧风雨,步履轻盈。

  母亲不是军人,但她生命中对军装“挺耀眼”的情结,一直支撑着身边的四个军人。实际上,她的骨子里,既有千百年来传统中国农民的坚毅、朴实、勤劳、善良,又涌动着中国军人所具有的忠诚、自信,勇敢、担当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她也是一个兵。

  母亲与共和国同龄,沐浴着祖国的阳光和雨露,在平凡中孕育着许多不平凡。而正是社会上这些无数平凡的个人,成就了国家的不平凡。我和兄弟们所能做的,就是保持军人本色,以应有的忠诚、自信、勇敢、担当,跑好自己的接力棒。

  (作者系北京市交通委员会机关纪委调研员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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