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幅画。挂在寂静的角落,没人欣赏,也没人注意,只有雨滴雪花白云驻足留恋,鸟儿大声争论。在一个清晨,嘈杂的鸟鸣唤醒我的梦,睁开蒙眬的眼睛才意识到画的存在,画的优美。
是一缕香,像路边的野花,掺杂了麦苗桑树棉花的芬芳,芦苇黄须菜柽柳的摇曳,还有泥土的呼吸,好像从梦的开始就起步,覆盖着梦境,让梦酣深,又好像虚无缥缈,从没出现过。
是一首乐曲,优美动听,无人知晓,也许是无人听懂,宛如远处高楼的钟声,鸡鸣狗吠鸟叫蝉噪一个劲扯着嗓子来叫板。偶尔声中出现了我的名字,亲切,熟悉。惊醒后,看见漫天的星光,听见虫鸣的宏大。
是一杯陈酿,窖藏着,透出丝丝醇香,不用喝只一闻就让人沉醉,尤其是漂泊的脚步,醉得踉踉跄跄,眼泪泉涌。
是一枚圆月,挂在空中。无论走到哪儿,都能看见它,温暖着流浪的脚步,孤独的灵魂。
是一抔泥土,藏在行囊中。无论飘零到什么地方,都能摸到它,闻到它的清香,问候着孤寂的心灵。
那就是山东省东营市东营区大张村,生我养我的地方,一个极其普通的村庄,普通的如同一位老农,多少年蹲在那儿,抽支自卷的烟,喝杯老酒,沉默寡言,波澜不惊,皱纹在一层层加码也不曾惊觉,宛如一棵古树,就算大风吹过,也只是轻轻摇晃,漫不经心。
村子坐落在东营区的西南角,一块巴掌大的地方,地图上压根没有任何标注。朝迎晨阳,晚送夕阳,袅袅炊烟如梦似幻,牛马的叫声,水桶的节律,河水潺潺,皮孩子的欢笑,时常覆盖着它。瘦弱的它一天天期盼春风的吹拂,风景优美,五谷丰登。贫瘠的日子里把远眺的目光一年年凝固成一条曲折的小路,每个走远的人都在一步三回头再看看它,看看它,眼泪布满路两头的天空,拉成一根线,放飞着风筝。
唢呐声声,鞭炮阵阵,一队马车拥进村庄。邻居张大爷醉态十足,抽着呛人的烟,流几滴浑浊的眼泪。他家姐姐一天间的秀发成了齐耳短发,像一个熟透的苹果,让那个喜气洋洋的大哥摘走,留下了我孩童时的遗憾。
水桶的响声很早,或者很晚。早的悠长,韵律十足,晚的调皮可爱。当儿子接过弯弯的扁担,长长的身影就融入到早晨的队伍。
母亲早起与炊烟为伴,治愈着一家人的饥饿,晚睡与针线为伍,驱赶着寒冷。忙碌塞满时间的缝隙,像地里稀疏的庄稼,即使丰收了也摆脱不了贫穷。
父亲一生把身躯弯成了犁,耕耘着岁月的荒芜。累了,抽一袋烟,喝一盅烈酒,蹲在地里变成了低头的庄稼,梦想着丰收,解决了温饱。
孩子们沉浸在土游戏里,欢笑声飘荡在村子上空,与琅琅书声缠绵在一起,凝聚成一个梦,飞离了村子。不经意回头,深浅不一的脚印直通村子。
一头牛,在零碎的土地里耕了许多年。老了,走不动了,父亲想葬了它。可总抵不住一家人饥饿。父亲的泪埋葬了它的骨头,成了一堆土,蹲在庄稼里,像是在奋力犁地。
悠长的小河如同围巾,美丽着村子。蒲苇、鸟儿、鸭鹅装点着,扯动着,动感十足。当河水与我们融为一体时,小河皱着眉,送给我们一些鱼虾和欢乐,让我们赶紧远离。一旁洗衣的婶子大娘忘不了帮腔:“一群皮孩子,快走!”
村西南的口粮田是一村人的命根子,无论强弱,都在奋力驱赶饥饿,偶尔的无可奈何,也只好花落去,眺望面黄肌瘦的离别,眼泪濡湿了天空。
如今,我又回到了村子。村子大而美,绿意环绕,瓦房错落有致,街巷整齐划一,硬化的路面,长长的下水道,甜甜的自来水,热闹的健身广场和文化大院,现代化的学校,流转的土地,上班的农民,如梭的汽车,此起彼伏的鸟鸣,洁净的天然气,如一首优美的歌曲,在新时代里唱响,很多人在欣赏,流连忘返。
当大张村的画卷徐徐打开,背景中清晰看到了祖国奔跑的影子,高大,威猛,脚步铿锵有力,追梦的智慧和汗水挤满了辽阔的道路。
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巷子里,我脚步轻轻,话语轻轻,我怕惊醒安睡于地下多年的母亲。
(作者现居山东省东营市东营区龙居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