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惘中的探求——读吴瑜长篇新作《不渝》(白烨) 

　　尽管一直关注“80后”女作家吴瑜的小说写作，对她近年来的写作情状并不陌生，但读到她的长篇新作《不渝》感觉还是有些异样。这异样在于先前只顾着编织和讲述都市情感故事的她，这一回不仅注意了“怎么写”，而且更在意“写什么”，而且在两个要素的有机结合上，玩出了新的花样，走向了新的境界。

　　《不渝》在一开首，就写了一个女主人公赵紫菁看牙换牙的小故事。因为刷牙时牙龈出血，并发现槽牙有些色沉，紫菁便找到一家小牙防所看医生，不料却被牙科医生逮住不放，小题大做，一阵忽悠，一阵忙碌，紫菁的四颗真牙就被置换成四颗假牙，美其名曰“烤瓷牙”。紫菁看牙的故事，既可以看作是生活中的一次意外，也可以看作是人生的一个象征。那就是许多事情常常会在不经意中荒腔走板，走入你压根意想不到的方向，虽然似是而非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　　作品里紫菁的青春人生，也是充斥着迷惘，布满了无常。紫菁的身世与情感的双重故事，无疑可以做多种解读。但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，是两个对应词组所构成的特殊意蕴。

　　一个是“事故”与“故事”。发生于紫菁身上的谜团一般的错综故事，究根结底，主要是父母一代的婚姻变故或风流韵事造成的种种遗患所致。因为父亲的出轨与离异，造成了母亲的无家可归和无奈流落；因为父亲的另爱与再娶，又构成了海飞扑朔迷离的身世之谜。可以说，完全是上辈人的风流债，造成了下代人的风云路。这里由婚姻事故酿就的人生故事，不只揭示了两代人之间的相互影响与命运勾连，而且由紫菁的人生向往与人生常情的处处受阻的悲情与悲惨，实际上又构成了人性层面的“寻母”与“审父”。

　　另一个是“不伦”与“不渝”。紫菁邂逅青年画家海飞，并由两心相知到两情相悦，始终在触碰着一个伦理上的雷区。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两性之恋很可能是兄妹之间的不伦之恋。但无论是紫菁，还是海飞，他们都没有简单地分手了之，他们一方面在极力弄清彼此关系的真相，一方面又在一如既往地关爱对方，甚至把那份深挚的爱慕与爱恋，化为精彩绝伦的画作，变成温馨无比的回忆，让它成为艺术的象征与永远的念想。这里的化“不伦”为“不渝”，与其说体现了作者吴瑜突破伦理常规的艺术勇气，不如说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向真爱表达由衷的敬意。有了这个超越“不伦”的“不渝”，这个作品便有了它非同寻常的意蕴，甚至提出了一种与传统伦理并行不悖的新的爱情伦理。

　　较之作者吴瑜之前的《上海，不哭》，新作《不渝》在艺术描写上，也有了不少新的展拓与新的气息。作品除去保持了作者一如既往的敏动的感觉，清脆的语言，读来倜傥不羁，清爽宜人之外，更注重通过悬疑性的故事细写个性化的人物，作品在龙婆的秘密，父亲的情债，海飞的身世上，都设置了一些疑点，这些疑点交织起来，就构成了彼此交错的疑团，需要不断索解。这样的一些探秘性情节设置与推演，使作品平添了不少悬疑性。与此同时，作品里的几个人物———紫菁、海飞、乔安、父亲、龙婆，都经由精彩的对手戏，写出了不同的性情，其中尤为出彩的是紫菁与海飞，紫菁任性而执着，海飞潇洒而负责，都既各具个性，又各有魅力。

　　让人读之眼亮读后难忘的，还有那些内含哲理意味的诗性语言，如：“随时随地地在老去的叫做‘人’，不老的，只有时间。”“那些构建成规划的东西不是爱情……爱情就是爱，它无关规条，无关俗礼，只要真诚、勇敢、执着并且坦白，那就是爱情。”“因为渴望，所以孤独”等等。这些看似随手拈来，肆口而出的语言，感觉中凝聚着体验，感性中内含着理性，是建立于一定的人生体味又有相当的艺术提炼的，因而简洁中透着深邃，平易中难以移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