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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的叛逆,叛逆的艺术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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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13-04-16

四季系列之16(纸本水墨设色) 刘国松

  1990年12月,大雪封山前,作为最后一批旅客,首次至九寨沟旅行的我,为那水光中浮动迷离的萤色光影,为那非人间的绝美色泽,惊艳流连,不断拍照,想留下刹那的影像。但是,我知道,照片无法记录那种迷幻感。

  直到几年前,看了刘国松的九寨沟系列画作,才恍然大悟:原来九寨沟之美,是一种经过艺术创作才可能呈现的美感。刘国松用他的现代水墨,终于刻画出九寨沟的迷幻感,那是一种心灵对自然世界的感应,是一种有生命、有时间感的光影。

  我也有一点好奇:为什么以前的画家不曾表现过?吴冠中、吴作人等大师,不是都见过吗?莫非刘国松是用什么特殊颜料?

  2011年初,趁着举办“百岁百画”,我特地问了刘国松,他倒是不藏私,坦然直白:“一样是水墨,只是我用了不一样的画布,不是用宣纸,而是用画设计图的描图纸,半透明的那一种。墨是用中国传统水墨。”

  问题是,描图纸不吸水,要如何让它上水墨?后来我才听说,他用描图纸的事,早已不是秘密。

  去年,我终于有机会对他做一次较长时间的访谈,主要是谈他从“五月画会”开始的创作心路历程。《刘国松现代水墨技法四讲》的记录于焉开始。一生叛逆的他,从早期的泼墨油画,回归到传统水墨、草书山水、太空画、雪山系列、九寨沟系列,不断创造新的风格。

  在示范九寨沟系列时,我才真正见识到一个艺术家的坚持与辛劳。他先在地上铺了约两公尺长的描图纸,慢慢在上面喷水。在看似轻松的喷水过程中,实际上他已经透过水分的轻重比例,为构图布局。等到水喷得差不多了,才开始上色。

  那颜色并非画上去的,而是滴洒上去的。先着以墨色,再着以淡蓝、浅绿、浓绿等,由于描图纸不吸水,那些或浓或淡的颜色铺洒在纸面上,互相浸染,自行融合,形成各种不同色泽层次的水域。有的如枝上花开,有的如秋日叶落,有的如河面波光,有的如远山含烟。

  刘国松看水色布置得差不多时,即用另外一块描图纸,从上方贴下去。此时,上下两层纸因水分而贴在一起。但上面这一层的水分与色泽就不像下面那一层那样饱满,反而因贴着的层面不同,中间又有气泡隔开,而开始展现了某一种水波流荡的光影感。为了让光影感更明显,效果更好一些,刘国松会用手指,慢慢去抚摩纸下的水,让它流动漂浮,让颜色凝聚成形,好构成未来他所期待的图形。

  但这么多的水分与色泽,如果撕开来,所有水色全部自动混合成一团糊,那还叫什么画?艺术需要等待,唯有等待。等它干,等待美的成形。刘国松直言,等到明天才会干。

  次日,我们到了他的画室,果然干了,但有一点硬,只能慢慢撕开。此时某些色泽固定,水光云影仿佛有模有样,但天地初开,世界还未成形,根本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,只能说,这是初稿。

  刘国松坦言,一般他会使用上面这一层,因其线条色泽较清晰,但要使用正面或反面,则看效果而定。这是第一步,接下来是最艰难的创作,他要面对这一幅未成形的“混沌天地”,像上帝一样,从它的基本结构中,慢慢想象要把它造成什么模样。他时而用笔点,时而洒落,再以宣纸于适当的时候,下去沾上墨。在水分刚刚吸收饱满之际,立即拉出来,才能保留纸上的水墨。

  刘国松知道墨点是各自独立的,它们虽然在水中,但界线分明,于是墨所及之处,有浓有淡,墨不及之处,形成一条一条的白线。那线条之利落分明,柔和或者刚强,绝对不是毛笔所能画得出来的。而且,水纹与墨色浓淡所制造的诸种效果,实在不是以笔为画所能想象。

  我终于明白,九寨沟、雪山、草书山水那种勾动心弦的迷幻感,不是凭空来的,那是艺术家千百次寻找、无数次实验,才慢慢找出内在的韵律,再加以勾勒创作而成。

  有些艺术家拥有个人独创的特殊技法恐他人学去,然而刘国松却不藏私,他说:“这些技法,只是技术。知道的人愈多,中国水墨的创作就会有更多作品出现。我们要形成大流,才能和文人画的巨大传统抗衡。”他要成就的不是个人功名,而是中国现代水墨的盛世。

  这些年来,大陆文化界朋友纷纷来台访问,他们对于台湾能保留传统中华文化之美,都感到不可思议。作家陈丹青则从人文精神层面赞美台湾的“民国范儿”与“温良恭俭让”的人文特质。

  大陆文化人往往探问,过去以来,台湾的教育与文化政策如何制定的?怎样才能保留中华文化的底蕴?他们想摆脱“文革”的思想桎梏,为传统文化开一扇窗。

  起初,我总是答以:台湾的中小学教材中,传统文化占有一定之比例,同时中学的文化基本教材也是必考内容,如此学生会有一定的训练。但一边说着却也感到心虚,因为自己成长的经验显示,当年列为联考必考内容的基本教材,着实令我反感,曾视之为封建专制的思想工具,以致于我的课本中写满愤怒的批判。

  然而我又是如何重新认知中华文化的呢?那大约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,台湾退出联合国之后,开始面临自我认同的危机,台湾文化自全盘西化觉醒,而展开民族认同的回归,因而有了文化自觉运动。1972年,唐文标开始现代诗的批判,不久林怀民的云门舞集喊出“中国人跳中国人自己的舞”,我们看见用现代舞跳出来的许仙,而不是穿着传统京戏服饰的许仙;李双泽在大学校园喊出“唱中国人自己的歌”,他写出了《美丽岛》《少年中国》等。不久,乡土文学把台湾的文化眼睛重新拉回现实的大地上,出狱的陈映真用《将军族》《夜行货车》召唤出一个理想主义的温柔而愤怒的青春时代……

  而艺术界的刘国松和“五月画会”,则走得更早一点,上世纪60年代,他们起初也提倡全盘西化,但刘国松随即在学完了西画的诸流派之后,感到创作的不满足,开始回归中国的水墨传统。他以报纸、纸板、塑料布、各种布料等为画笔,以拓墨、渍墨、水拓等手法,展开全新的实验。刘国松所使用的创作材料:水、墨、宣纸、色彩等都是传统的,但他的思想与风格是创新的,它已经不是旧传统,而是中华文化的再创造。有别于明清民国的传统水墨,它是一种新的现代性的水墨,刘国松很自觉地名之为“中国现代水墨”。

  今天,被描述为“有台湾特色的中华文化”,包括云门舞集、无垢、汉唐乐府、当代传奇、刘凤学、优人神鼓等,都不只是传统文化的再现,而是一种再创造之后的“新中华文化”。来自人民、来自人心的自觉自省的创造与价值观,自此具有了文化的主体性与生命力。这正是“有台湾特色的中华文化”的底蕴所在。

  刘国松的作品让我们不禁想到,台湾文化在两岸对比中,到底还有什么优点,可以提供出来和世界共同分享?刘国松作品的创造力与不藏私的大器,为我们提供了答案。

基隆后山(水彩) 刘国松

 


(编辑:竹子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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